张爱玲的苍凉美学在其女性书写中体现得淋漓尽致,她以家世没落、亲情爱情缺失等个人悲剧体验为底色,将苍凉融入作品,通过白流苏、曹七巧等女性形象,展现她们在爱情与物质中的挣扎与孤独,张爱玲以参差对照的笔法,揭示人性虚伪自私,凸显女性命运的困顿无奈,其苍凉美学不仅是对时代社会的深刻反思,更为现代女性提供了自我观照的镜像,具有独特的文学价值与现实意义。
在参差对照中窥见人间底色
张爱玲以“葱绿配桃红”的参差对照美学,构建了女性命运的苍凉图景,其作品通过色彩、音乐、意象的多重交织,揭示了新旧社会转型期女性在儒家伦理与现代欲望间的生存困境,本文从女性书写的视角切入,分析张爱玲如何以苍凉为底色,刻画女性在物质诱惑与精神困境中的挣扎,并探讨其美学对当代女性解放的启示。
张爱玲;苍凉美学;女性书写;参差对照;儒家伦理
张爱玲的文学世界中,“苍凉”不仅是美学风格,更是其女性书写的核心命题,她摒弃鲁迅式的壮烈呐喊,转而以“葱绿配桃红”的参差对照,在冷暖色调的碰撞中,揭示女性命运的复杂性与悲剧性,这种美学既非彻底的绝望,亦非虚假的希望,而是在物质繁华与精神荒芜的张力中,呈现女性生存的本质困境,本文将从色彩、音乐、意象三个维度,解析张爱玲苍凉美学的女性书写策略,并探讨其对当代女性解放的启示。
色彩的参差:物质欲望与精神困境的对照
张爱玲对色彩的敏感源于其绘画背景,她将色彩视为捕捉物质性与隐喻命运的工具,在《沉香屑·第一炉香》中,薇龙初入姑妈宅邸时,满墙玻璃镜、织花地毯与姹紫嫣红的衣橱构成“物欲天堂”的视觉冲击,当她意识到这些华服是“长三堂子买进一个人”的工具时,色彩的绚烂瞬间褪色,露出交易的本质,这种从“姹紫嫣红”到“灵魂荒芜”的切换,揭示了殖民地女性以身体换取物质生存的残酷真相。
在《红玫瑰与白玫瑰》中,红色与白色的命运对照更显深刻,佟振保将“红玫瑰”王娇蕊从热烈的“朱砂痣”贬为污秽的“蚊子血”,将“白玫瑰”孟烟鹂从圣洁的“明月光”降格为油腻的“饭黏子”,张爱玲通过色彩的“掉色”过程,揭示男性欲望的虚伪与女性在婚姻中的物化命运,这种不彻底的中间状态,正是人生复杂性的隐喻——得不到的永远被色彩化、神圣化,已得到的必然在日常中褪色、污名化。
音乐的参差:世俗节奏与精神虚无的碰撞
张爱玲将音乐视为揭示命运、烘托氛围的重要手段,她偏爱市井的、个人的、带有些许杂音的旋律,如胡琴、锣鼓、无线电里的流行曲,这些声音与人物的感伤或深刻的悲剧形成“参差”的对照。
在《倾城之恋》中,胡琴声贯穿始终,开头“胡琴咿咿呀呀拉着,在万盏灯的夜晚,拉过来又拉过去,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”,为白流苏与范柳原的爱情博弈定下苍凉基调,胡琴的市井气息与主角的“上等人”自诩形成雅俗并置,消解了故事的浪漫色彩,暗示再精巧的个人算计,也逃不脱时代洪流与世俗命运的笼罩,结尾处,胡琴声再次响起,让读者在忧伤的旋律中意识到,这不过是乱世中无可奈何的、千疮百孔的结合。
《金锁记》中,曹七巧迫害女儿长安时,插入的民歌“小姐小姐莫生气,明天后天来看你”成为关键意象,这歌声是她健康、有情欲的少女时代的残留物,但此刻从她口中“又哑又沙”地漏出来,如同鬼魅,过去的纯真映衬出当下的腐朽,启示了七巧人性异化的全过程,音乐在此成为时间与记忆的载体,揭示了女性在黄金枷锁下的精神毁灭。
意象的参差:自然景物与人性裂痕的映射
张爱玲善用自然意象构建苍凉氛围,月亮是其最具代表性的意象之一,在《金锁记》中,铜黄色的月亮“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上一滴泪珠,陈旧而迷糊”,暗示曹七巧被金钱异化的悲剧命运;《第一炉香》中,焦黄色的月亮“像玉色缎子上刺绣时弹落了一点香灰,烧糊了一小片”,映照薇龙在物质诱惑中的沉沦;《倾城之恋》中,梦幻里的月光“像灰色的灰蟠在墙头”,烘托白流苏在婚姻博弈中的虚无感,这些月亮意象,美则美矣,却总带着冷冰冰的寒意,成为悲凉情怀的触媒。
除月亮外,张爱玲还通过其他意象深化苍凉主题,在《茉莉香片》中,她描写“满山植着矮矮的松杉,满天堆着石青云,云和树一般被风嘘溜溜吹着,东边浓了,西边稀了,推推挤挤,一会儿黑压压拥成一团,一会儿又化为一蓬绿气,散了开来”,以自然景物的变幻映射人物内心的动荡,这种意象的参差对照,使苍凉感超越具体情节,成为贯穿作品的基调。
女性书写的双重性:儒家伦理与现代欲望的撕裂
张爱玲笔下的女性形象可分为两类:一类是深受儒家伦理影响的传统女性,如《半生缘》中的曼桢、《伤逝》中的子君,她们接受新文化洗礼却仍被封建势力吞噬;另一类是试图突破儒家伦理的现代女性,如《小艾》中的小艾、《沉香屑·第一炉香》中的薇龙,她们虽未重复儒家女性的旧路,却仍被男性社会与物质欲望所迫害。
张爱玲对儒家女性的态度近似鲁迅的“哀其不幸,怒其不争”,她通过形体残废书写与精神残障书写,消解男性的权威。《霸王别姬》中,虞姬离开项王时的空虚感,暗示女性在男性主导世界中的从属地位;《金锁记》中,曹七巧从被黄金枷锁劈杀的牺牲品,变为迫害他人的恶魔,揭示儒家伦理对女性精神的扭曲。
张爱玲并未将女性悲剧完全归咎于外部压迫,她认为,悲剧的根源在于人性的弱点与非理性的潜意识,薇龙明知乔琪乔是纨绔子弟,仍选择沉沦;曹七巧自愿跳入痛苦婚姻的火坑,又在反抗中报复他人,这种对女性自身心理弱点的剖析,使张爱玲的女性书写超越了简单的社会批判,具有更深层的哲学意义。
苍凉美学的当代启示
张爱玲的苍凉美学对当代女性解放具有重要启示,她通过参差对照的写作手法,揭示了女性在物质欲望与精神困境间的撕裂,提醒当代女性警惕消费主义的陷阱,她对儒家伦理的批判,为打破传统性别观念提供了文学范本,她对女性自身心理弱点的剖析,促使当代女性反思内在局限,追求真正的精神独立。
在物质主义盛行的今天,张爱玲的苍凉美学犹如一剂清醒剂,她告诉我们,真正的自由并非对物质的占有,而是对精神困境的超越,正如她所言:“苍凉之所以有更深长的回味,就因为它像葱绿配桃红,是一种参差的对照。”这种美学启示我们,在追求女性解放的道路上,既要批判外部压迫,也要反思内在局限,方能在参差对照中,窥见人间真正的底色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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